乡里的狗
插队的时我候喂过一条狗,通过它了解了乡里的狗。第一天上工锄草,我除掉了苗,队长很恼火,我解释因为
近视看不清草和苗,他指着一头猪问我是不是看得清,我点了点头,于是他叫我当猪倌儿,喂49头猪兼队里的
保管员,拿二等劳力的工分。为防止狼祸害小牲口,队里养了一条黄狗,也归我领导。那年我十九岁,此后几
年与黄狗形影不离。
农村狗个子大,没人养巴儿狗和其它宠物狗,因为狗要干活儿,或看家护院,或赶马圈羊,或看孩子送信儿。
我的黄狗相貌一般,但个子高高大大,看起来威风凛凛.黑龙江的猪是要放的,地里没有成熟庄稼的时候要放
猪。猪跟羊不一样,不合群,一出屯子就散了,每天黄昏幸亏黄狗帮忙才把它们赶回猪圈;农村狗大气自尊,
没有奴颜和媚骨,你不理它的时候,它也不理你,你不给它吃的,它自己去找,黄狗知道一天里什么时间是它
的,它会自己去干自己的事儿;农村的狗勇敢不避艰险,关键的时候拼命干事。下乡第二年我被调到马车班,
提拔为跟车的,一次马车载重遭遇暴风雨,辕马被压倒,马车倾覆了,人和马都有危险,深夜,黄狗跑了几十
里叫人来救援,风雨里它浑身湿透,没了个狗样儿。
农村狗通人性懂感情,胜过很多人类。那时一般十一月底送公粮,马车凌晨一点出发,去县城粮库排队。零下
三十度的严寒里,人不敢多坐车,睡着了会冻坏。四个多小时下来,大部分时间跟着马车跑,跑累了上车坐一
会儿,坐冷了下车跑一会儿。黄狗跟着我,我跑它就跑,我上车它也上车,实在累极了悃极了我抱着它睡着了
,醒来时,汗湿的棉衣棉裤被风一吹冻硬了,狗身上的汗也结了冰,我好像和狗冻在了一块儿,我的脸贴着它
的脸,我的皮帽子上的毛和狗脸上的毛都变白了,我们呼的气结成的冰霜连在一起,我们的体温可以互相感到
,我们彼此需要的心情也可以互相感到。万里冰封万籁寂寥,只有四匹马的马蹄踏在冰冻土地上齐刷刷的声音
在铿锵,忽然想到陆游"铁马冰河入梦来"的句子.琼天玉宇满天星斗,只有晶莹的树挂在晓风残月中摇曳,不
由得想起柳永的感叹,"应是良辰好景虚设,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."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黄狗与
我在一起,它可能不懂文学,但它懂我亲近我,送粮太苦,我不让它去,它偏要陪我。那个年代,家庭政治条
件不好的人比别人更孤单。有黄狗做伴,我感到了很多生活之美生命之美自然之美。
生命旅途中很多记忆淡漠了,黄狗却让我老是思念和回忆,我也因此偏爱乡里的狗。有几个最落寞的生日是它
与我一起过的,今天是又我生日,想起了它,写此短文纪念。
2007 年 9 月 8 日
看见它想起了往事,发一篇我的散文,见笑了.安好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