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淡风轻 020121
卜算子 . 云淡风轻
冷日乱迷离,残月阴无际。神鬼不识方向标,莫问人间事。
当做幸运儿,八字难惦念。云淡风轻安宁卜,我算优天算。
圣诞节的那天,我应邀去昂家午餐。昂是孩子他爸。我们分居很多年了。昂曾提出离婚,官司打到法院了,但因分财产的程序太复杂,他也想通了拿不到什么,最终撤回了离婚的诉求。
这里是“家宅”,曾见证我们的婚礼,和我们人生短暂的夫妻生活。我离家时是裸奔,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,抱着女儿,消失在夜幕里。今天旧地重游,酸甜苦辣不知什么味道,也没什么感慨,我早已做足了功课:面对失败,藐视失败。 虽感到有些拘谨,也不至于芒刺在背;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的天昏地暗已被时间的长河化成时隐时现的轻烟薄雾。
喝咖啡时,我们互相交换了礼物,昂在一个精致的信封里,附上一张精美的卡片,上面写着Netfixe 的密码。桔子挑选了她童年时的两张照片,放在两个像框里,和她爸爸的那张是父女俩儿坐在阳台上嗮太阳,面带微笑,正好奇地看着前面的什么。和我的那张,是我们娘俩儿坐在阿尔卑斯山的山坡上,远处山峦起伏,白云缭绕,看看相片上的日期,女儿那时还不满九个月,是老爸将她背上山的。我的礼物是两张支票,给女儿的那张,数字小点儿,这叫尊老爱幼。我婆婆在世时就这么做,给我的支票,会轻点儿,她说这叫“夫妻有别”。我的小姑子逖娜说:“什么呀?她是偏心!媳妇女婿是外人”!我家小姑子着实耿直得可爱!想“融入”?不容易啊!我大度,无所谓,但如果是我亲娘,她一定会给女婿更多的关心,免得落下闲话,老家人就这么暖心暖肺的实诚。
楼梯上,放着三本相册,里面收藏者女儿人生最初三年的照片。我坐在地板上翻看。桔子也凑了过来。
看到在南方的婆婆家渡圣诞节的照片,女儿说“我真是一个小公主啊!”
“那几年的圣诞节,我们都去你奶奶家过。啊,你奶奶已经走了十四年了!”我悲哀地说。
“我珍惜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”。
“妈,你和爸爸为什么分居?”女儿突然在我的耳边悄声地问。
我懵了,脑子一片空白,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也许,你爸和我都是铁杆儿光棍,太独立,太自主,需要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;正应了那句“性格决定命运”。
也许,我们对理财的想法不同:爸爸采取三光政策:吃光,花光,用光,走时,欠这世界一屁股债,赤溜溜地来,赤溜溜地去,才好见阎王,否则,他“死不瞑目”。这句话确确实实是他说的。我理解。他是公务员,闭上眼睛的那一秒钟,钱还会从天上掉下来,够不够给他收尸,另当别论。可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。我在私企工作,面临着随时被炒鱿鱼的危险,玩不起寅吃卯粮的潇洒。为了不算流水账,我采取“三分法”:一分日常支出,一分游山玩水,一分存在银行,用来应对天灾人祸。爸爸嘲笑我“小农经济”。婚后两个月,我们就各自为政,管理自己的银行账号。爸爸会到月底时,给我一个账单,精确到两位小数点,令我哭笑皆非。这不是我想过的婚姻生活!再说, 再说,他死了,我还得陪葬吗?都是二十一世纪了,不兴那个了!
再就是我们对家里的装潢摆设,各有各的主张。他喜欢到处塞得满满的,角落噶啦都不放过。在家里走路得前后左右顾盼着,一个不留神儿碰掉什么,你爸他就会生三天闷气。为了杜绝冒冒失失的行为,他留下了需侧身才能通过的“路”,好在我瘦他胖,还能正身小步走。而我呢? 我喜欢空旷,拥挤窄小,我会窒息。我幻想席地盘腿坐在房间的正中间,闭上眼睛,四周的墙壁门窗都消失了,感受清风佛面,鸟语花香,松涛草浪… … 我的前身不是和尚就是尼姑。
还是… … 我扫了一眼桔子在她送给我的礼物中的插图,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。不是女儿的错,更不能造成她的思想压力。
那是一幅母女躺在床上的水粉画。
很久以前,在一本心理期刊上,读到这样一句话:“对于一位刚做母亲的女人来说,
有什么比攥着婴儿的小脚丫睡觉更幸福的事”?
但法国知名的育儿专家D女士不这么认为,她曾说“人一出生就是一个完全的个体。
即便婴儿,也必须有他的独立空间”。和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,不只昂,周围的亲朋
好友都极力反对,我只好将这事隐瞒,不向任何人提起,连医生也不例外。
我理解他们,专家的话也没错;身为母亲,不论怎么心痛,也要放飞儿女。但在儿女
未成年时,需要母亲的保护。我经常是在夜间发现孩子生病发烧,起床喂她退烧药。
记得上中学时的一个男生,比我低一级,是瘸子。他孤单沉默,因为别的孩子不愿意
和他玩儿。我经常在下课后,找他一起打羽毛球。 他告诉我他的腿残是因为小时候发
烧,未经过及时治疗造成的。我忘记了,我那时是否发誓绝不能让这个悲剧在我的人
生重演,但我永远不能忘记他一瘸一拐的身影,拒绝我替他捡球的倔强。
和女儿睡在同一张床上,这一睡就是十年。我曾笑着对闺蜜晓春说:“任何一个男人也比不过女儿。”
真是一心为女儿着想,还是,鱼与熊掌不可兼得,认为贪心会得到惩罚?女儿是我的全部,是我的心肝宝贝,我将不能承受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不幸。
还是患上了女人生育之后常患的病:忧郁症?
还是只想做母亲不想做女人?
还是… …
多少事,欲说还休。最终,我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。一夜夫妻百日恩。既然做了夫妻,还有什么放不下?
昂和我也不是天上地下的不同。我们的共同特点是恶作剧时的心照不宣的默契。对强忍住笑的紧抿着的嘴角和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闪光,我们都会做出没看见的胜者姿态。我们的童年是在高墙内度过的。天下的教会学校和保育院都一样,严苛的纪律挤扁了我们的大脑。童真和个性是隐没在荒原野草丛里的小花,美丽绽放在风吹雨打时。我们最懂得“闲愁最苦!休去依危栏”,大可不必去想象“斜阳正在,烟柳断肠处”。
我也注意到昂的一些变化,客厅显得空旷了许多。一进门,就能看见落地窗外的阳台。
“我最近在看‘淘宝’,一个中国关于鉴定古文物的节目。我记得你有一个卷缸,好像不是现代的”。我对昂说。
“对,那是我曾祖爷爷的物件”。
“是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掠夺的吗”?我问。
“不知道。我祖上从未有人去过中国。家中的物件多是祖传的。你说它们碍手碍脚,我就将它们收在木柜里了”。
星转斗移,斯人不在,简简单单的东西变成了信物,默默地诉说尘封的往事。我突然感到悲哀惶惑,睹物思情,刚刚理解昂为什么对它们小心呵护。 原来他也是情种?!现在为了我,竟将它们压箱底了!这… …这… …
人生太多的无奈, 最好的心态是“放下”,以求:身心轻若鸿羽,清风自在两袖。
当一切成为过去式,我庆幸曾经拥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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